霞 短篇故事《普玻越狱之旅》 洛讨厌死了。 他根本没在听我说话, 只顾着梳理他的金羽毛—— 他今早才打理过, 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梳的。 我打算重复一遍我的计划。 不过我刚刚好像说得太复杂了, 一个援救任务不必那么费事。越简单越有效。 于是我告诉他:“被他们捉到,我就死了。” “谁?!” 他瞬间进入状态, 仿佛任何人敢伤害我, 他就要立刻冲上去拼命。 “守卫啊,”我说,“不然还能是谁呢。” “那么我去引开他们!” 他挺起胸膛,自信满满地说道:“什么时候?” “日落前会有一道绿光, 到时候你把驻守西墙的守卫引开。 我就越过城墙,潜入牢房。” “日落之时,演出开始。” 他得意地重复,好似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。 “我们在哪里会合?” “大门。 我会朝天上扔出金羽, 你要在十次呼吸之内到达大门。” 我从他的羽蓬上抽下一根羽毛。 羽毛的手感温暖而柔软, 让我想起同游爱非瀑布时, 依偎在他臂弯里的感觉。 明亮的阳光在树叶间淋漓而下, 为我们彼此交叠的羽毛滚上一道金边。 良辰美景,不负我心。 他承诺:“你刀一扔,我就到了。” 我牵住他的手,倾身说道:“我知道的。” 他咧开嘴得意洋洋地笑了, 整张脸写满了志在必得。 看得我想扇他一掌。或是亲他一口。 最好两样都有。 “好了宝贝儿, 现在就藏到森林里去, 别让人发现你。” 拥抱如此温暖,我简直一刻也不愿放开。 但太阳离地平线仅余咫尺, 而我们尊敬的长老绝无可能凭一己之力逃出布满影卫的地牢。 洛离开前对我千叮万嘱,要我注意安全。 我目送他一路扶摇直上,消失在暮色里。 每当这时,我的心就止不住地往下坠。 我明白这并非永别,但世事无常,令人难安。 “我的心肝,别忘了,” 我在他身后默念:“日落的时候。” 我闪身藏进堡垒护墙的死角。 多年来躲藏人类视线的经验让我能轻松找到他们的视觉盲区。 通往地牢的大门口有六个影卫。 他们手持二连发的十字弩, 腰带上别着短剑, 挂着皮制弹药袋, 也不知里面还藏了什么厉害的武器。 我沿着他们身后的内墙悄悄潜移, 进入了攻击范围。 我拔下五根刃羽, 将它们整齐地捻在食指与拇指之间, 随时准备发射。 墙外传来一阵喧哗。铜锣大作。 尖叫。慌乱的人群。肯定是洛。 监狱守卫也听到了喧哗。 我心里一紧——希望洛无事。 我相信他无事。 他也最好无事, 不然我就要找一个死灵法师将他复活—— 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上。 他知道我会这么干,我毫不怀疑。 守卫们被引开了岗位。 洛来早了一点儿,但现在时间正好。 我可以放心进入监牢,不用费心弄脏手了。 快到地牢大门时, 我猛然看见有一个守卫爬上护墙, 正用来复枪瞄准洛。 世上没人可以伤害洛。 如果谁敢伤他, 我就把那人的心活剖出来, 做成一串美丽的“心动”项链。 我停下了。 犯人可以再等等。 我要先送这个守卫上西天。 我跳回护墙处,挥手射出一枚羽刃。 守卫的枪管被砍成两半,哐啷一声掉在带上。 另一枚羽刃穿透了他的胸口。 他像一袋笨重的萝卜一样摔下护墙。 “有人入侵!”大门处一个守卫高声喊道。 我滚身闪避, 守卫射出的箭要么撞向我身后的石墙, 要么插进了木头柱子。 几个守卫想要散开阵形包围我, 我猫下腰,直冲过去,腾空而起。 他们搭弓放箭, 以为我会恰好落入他们的射击点, 但他们没想到,我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。 我甩出一把羽毛, 在飞射途中将它们变成了夺命的利刃。 五个守卫被羽刃穿胸而过,倒地而亡。 剩下的那一个眯起眼睛耸起肩膀, 打算负隅顽抗。 他在我落地前挥出了短剑。 “你的灵魂将永远供我驱使,”他低沉咕哝。 我能感受到凝结在他刀里的暗影魔法, 是每一个被他斩杀的生命留下的结晶。 我笑了。 “刚刚这二十步里, 我杀掉的人就抵得上你这辈子砍下的人头。” 影卫的动作犹豫了,他的刀锋也乱了章法。 日头已经偏西,没时间陪他玩了。 我转过身去。 我一弹手指, 羽刃飞速地撕碎了影卫的身体, 接着飞回我手里。 我听到影卫的短剑坠落的铿锵声, 接着就是尸体倒下的沉闷声响。 影流肯定能找到办法将他的灵魂做成弹弓或其他工具。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作的, 但如此经济实用倒是挺不错。 人人都有价值。 我将洛的金羽高高抛向天空。 它在空中高悬,金光闪闪, 一定引来一些人的注意。 不过只有一个人明白其中的讯息。 现在,我要去会一会关在地牢的长老了。 他毫无形象地坐在牢笼中。 憔悴、虚弱又消沉。 听到我来, 他以为来人是个守卫, 头都没抬一下。 他和他的伴侣是索卓克部落的族民, 但他的随从们来自瓦斯塔亚族的另一部落。 他们痛苦而感激的眼神投向我, 一切尽在不言中。 我们都明白,现在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。 我们还在城堡里。 我带着囚犯们前往东大门, 沿途守卫少得惊人。 几乎每个岗亭都空空如也。 这真的是地牢吗?是谁安排的值班表? 我们绕过了军械库和兵营,来到了大门处。 看来消失的守卫们都找上了洛, 数十人将他围了起来。 我竖起翎羽,“心动”项链,我来了! 洛几步飞跃到我们身边。 与长老浅谈几句后, 他收敛了自信满满的笑容, 陷入了沉思。 阿库尼尔是我父亲的老朋友, 亦是瓦斯塔亚族位高权重的长老。 待我们离开此处,我有一肚子话想要问他。 我指挥道:“所有人,跟着我往树林里跑!” 他们慌作一团, 好在洛早已解决了那些步枪手, 只要穿过这片平地, 我们基本都能幸存。 “快跑!”我大叫道。 阿库尼尔步伐太慢。 洛只好一路护着他跑向森林。 长老抓着洛的手道: “别管我,拜托了,帮我保护好可儿。” 洛回身朝向她。 我对洛摇摇头。 他立刻会意,继续拖着长老往前跑。 我朝一个看起来最健壮的侍卫点点头。 他将可儿扛上肩膀。 她叫他朱利, 他发誓会用强壮的双角护她周全。 他才跑了十步, 就中了第一箭, 但他没停下来。 他带着可儿跑进森林, 影卫们紧随其后, 潮水一般涌了过去。 “霞!”洛高喊道: “‘火弩’还是‘怒火’?!” 我十分乐意和他玩一玩文字游戏, 但我没时间了。 我加入了战斗。 瞬间惨不忍睹。 我是说影卫们。 当我们终于进入安全的森林帷幔中时, 朱利的伤口也不必再了。 可儿跪在他的尸体旁。 他的血染红了周围的树叶。 我们一同为他祷告, 祈愿他的魂灵飞升至先祖之境, 早日安享极乐。 他的家人将会为他哀悼数月。 我早已见惯生死。 眼前这场死亡已不像从前一样, 给我带来震撼。 但这对洛来说显然太过沉重, 所以我必须坚强一些。 至少,长老已经安全了。 他放开搂住妻子的手,转向了我。 “南部有我的朋友,”他说,“我要通知均衡教派。” “是人类先打破规则的。” 怒火涌上我的心头, “这难道不是他们擅自侵入的代价吗? 对他们来说,魔法是力量。 但对我们来说,魔法是生命。 但他们永远不会把我们的界限当回事。” “霞,你不能对人类一概而论。 只有劫和他的影卫打破了规则, 但他们的行为不代表所有人类。” “你太天真了。 你的人类朋友总有一天会背叛你。 最终我们大家都要遭殃。” “均衡的人很正直。 他们会相信我的。 我有信心。” “那你就不仅是天真了,你就是个蠢货。” 阿库尼尔被我的出言不逊吓到了。 我烦透了这些外交辞令般的言语。 圆滑世故可不能让人死而复生。 可儿站了起来。 她满面忧伤,又怒气冲冲。 “阿库尼尔,我要回北方。 我要把发生的一切全告诉他们。” 说实话,我真没想到她有这样一面。 阿库尼尔眼中的光华黯淡下来:“可儿,别去。” “我要将朱利的遭遇告诉他的亲族, 与他们一同为他祷告。 接着,我要重整军队,带领全族参战。” “你不能这样做!”长老一再劝阻。 可儿恍若未闻。 “你我都改变不了对方的心意, 那么从今以后, 我们分道扬镳,恩断义绝。” “可儿......别这样。”他的声音颤抖了。 “就这样吧。”她干脆利落地回答。 长老朝她走去,但洛拦住了他。 阿库尼尔对着洛和他的侍卫说。 “我要跟我的妻子谈谈。” 但可儿已经转开了脸。 她看向我。 在我眼中, 她不再是一个圆滑政客的妻子, 而是一个勇士。 她将长老的两个侍卫召集到身边—— 虽然只有两个,但他们始终忠于她。 “霞,谢谢你。” 可儿说完这句,便向着北方,走进了森林深处。 阿库尼尔和他的侍卫眼睁睁地看她离开, 接着沉默地向南方出发了。 洛走近我。 我感到我们的心脏依偎在一起跳动不止。 “亲爱的, 跟我说, 我们永远不会像他们一样分开。” “我们不会分开,我的爱人。” 洛向我发誓,“我们永不分离。” 我目送可儿消失在森林深处。 “霞,我们现在去哪儿?” 我在他耳边呢喃低语: “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吧。” 我把脸埋进他的胸膛。 他展开羽蓬,用双臂环住我。 我抬起头, 他温暖的呼吸扑向我的面颊, 紧紧地包裹着我。 此刻即永恒。 “再说一次。”我轻声说。 “我们永不分离,”他说,“永不分离。” 他微微笑着,亲吻着我的额头。 爱非瀑布旁爱的誓言如泉水一般涌入心房。 他为我而生,我为他而活。 他的怀抱、呼吸、微笑, 让我置身于无尽的安逸与温暖。 这便是家园吧。 洛最好了。